中秋朗月夜琼珑，泻照山峦万霜浓。碎抖瑶池光影乱，龙舟玉色悦亲朋。
曾经那个耀武扬威的来远北关，如今已沦为一个偏远的小山村；曾经那个喊杀阵阵、易守难攻的金锁关，如今也已是零落成泥的一个小土坡；曾经那个驼铃声声、人声熙嚷的古镇街道，早已销声匿迹成为十几个老人的居住地。唯有在500年前选评出的一道古八景之一的“龙舟夜月”，至今还上映着他的远古梦幻和现实美景。
那时昌源河水流经到来远北关龙舟峪东岸岩壁下，谷宽涧深，滔滔河水至此呈一潭寒泓，每逢中秋之夜，月亮与潭水交相辉映，月色、山峦、湖光、树影、古寺、露台自成一幅美丽的画卷，“龙舟夜月”由此诞生。
我曾有缘，数十次登上山西祁县来远镇北关西面的闫家山。从羊肠小道到今天修筑成消防兼旅游的双车道公路，从徒步攀登到驱车前往，每每都看过细数不尽的北关水库风景：阴雨天里微雾蒙蒙，天与山、山与水皆演变为一种淡灰色，分界朦胧，湖水被细雨点滴成微澜平面,失去了平静也消失了倒影,一幅水墨画静静展现在你面前；晴天的北关水库五光十色;云白、天蓝、山青、水绿，此时水面上又掠过几只水鸟，在山谷中鸣叫几声，眼前浮现的就是一幕彩色的动画；最为赏心悦目的是巧遇午后的晚霞映照，将东岸的红子山绝壁，装点成橘红色。这种色彩倒映在湖中，让蓝天、白云、红山倒映有了自上而下的层次感。河道上游呈龙形妩媚地蜿蜒着她的身躯，真的就会遐想成“龙舟”之龙。
明代祁县名士戴廷栻在康熙乙巳年编撰的《祁县志》，对古八景之一的龙舟夜月这样描述：盘陀一川，沿溯龙舟峪、水峪村、北关，稍不荒落。烟稠山寺，风满酒旗，估客游子，于焉解鞍。荆篱密固，息旅愁矣。东岩一潭寒泓，净拭孤云，深侧飞鸟不外。正不在远，殊惬幽兴。每晦日斯际，峰亏峦蔽，金波玉涟之间，顾兔私明，蟾蜍偷样，且嫦娥又将寄窃药于此耶？奇为佳观矣。又有周之恒诗曰：“谁怜世局如长夜，故遣蟾光晦日生。”这个“晦日”称之为月末，那个时日里，一弯新月宛如一叶小舟，在静静的湖水中划行，虽未明但播种了希望。他们没有直接描写中秋之夜，而是用月末的暗夜加以反衬，古人的聪明让你意想不到，又在情理之中。
文人的力量就是这样有魔力,居然把一个偏远的生僻山水，变成人们心中向往的胜境。
追溯回归到远古的昌源河道，那时没有水库，但一定是有“夜色”一说，夜中有色，那只能是月亮，和注解中提到的“唯是中秋夜月”相符了。也可以肯定，把“东岩一潭寒泓”加以对照，应该就是今天北关水库坝体的东岸。单从西边原有的“金锁关”也可以断定;下为深潭，对面为绝壁，只有一条小路从西岸南面向北而来。一关在此，万夫莫开，之所以被称为“金”，可见它的重要，可见它的雄壮。这一深潭，便是它的天然屏障。
2021年中秋，月光分外明亮，几日的小到中雨，已让中秋白天的蓝天白云上演了一场碧空如洗的惊艳；夜晚，微微小风又将云彩飘散得无影无踪，那月儿真叫一个圆，真叫一个亮。一旁的小星星一眨一眨闪现着他们的乖巧，守着那轮皎洁顾兔。仿佛那月儿也是精心洗涤过的，肉眼都可辨析到上面的山体和河流。
中秋来寻景，寻那个500年前的自然景观，那个让官方和民间共庆的景观，明代诗人许鸿程曾这样描述：“迟上蟾光辉碧涧”；又有明代诗人吕师贤诗一首：“龙舟横带帻山东，水势滔滔湛碧空，几树明岚浮云岫，一轮明月丽高峰，光摇云汉随人转，影射楼台到处同，漫道清晖终夜好，年年还似仲秋中。”看看，在美好的中秋之夜里，我们还知道河水之浩大，并有楼台映射。是“金锁关”楼？估计也不是，宋代不是已经毁了吗？那是稠山寺楼？楼在山腰？山顶？
猜想过那几个诗人，他们肯定不是闭门造车硬生生憋出的诗篇。一定是夜访北关，或夜宿北关，登上稠山寺，稳坐望月楼，邀几好友，谈笑风生间，将此美景描绘。猜想明代中秋的月儿也非年年都是月明如晰，肯定也会阴晴交替，或许就和今天一样，让月色洒泻，银光造影；让人情不自禁，让诗篇肆意流淌，不写都过意不去，说不准还吟唱几曲呢。
2021年前往途中，208国道因扩建呈半封闭状态，要将两车道改为四车道，浩大的工程把河滩挖开修桥，将山体切掉拓路。原本40分钟的路程，开车走了1小时10分。到达北关水库已是21点10分，登山俯瞰湖面，界限分明的湖水在坝体前被月光照耀成白光一片。只可惜来晚了一步，让月儿高挂了几丈，让折射角折翻上了天空。不过此时的月亮仿佛大了许多，朋友戏说：“肯定大么，山上的我们毕竟离月亮近了。”平时我们在地上看，而现在是居于半山腰。身下是谷深水低，上移月光时，那月亮悬挂在半空，路边的小树下，真的也有叶间洒下斑驳的月影。周围的山石、小树、沟渠被月光普照，让那些冷冷的物体多了一份柔和，自己摇摆的影子，不如阳光下的明晰，就在朦胧间寂静地移动。背后的大山，月光下皆为银色。沐浴着月光，移到通道下一层，湖面上那片白光自然又大了，微风下波光粼粼，凉嗖嗖的冷风，摇碎了半湖的光影。
索性干脆就下到湖边，巧遇三个夜钓者，湖面漂浮着彩灯鱼漂，灯往下一沉，那人把鱼杆一抬，一条半尺长的小鱼就钓了上来，月光下能看到他微微的笑容。一直走近水边，才有了月亮真正的倒影，上下对照：天上的大，水中的小，天上的圆，水中成长弧状，天上的静止，水中的晃动。湖光山色、水中月影在你眼前交替、叠装成册。
眼前的银装素裹，不只属于雪后的风景，月色的普泻，不也是装点山水的清幽？你会在树叶间，与摇曳中的月光对视，让你心有所寄且怦然心动。此刻，就在这空灵的湖边，在银色的月光下，应该加一曲二弦演奏的晋韵《远情》，丝丝缕缕的前奏下，让“小开门”开得更大，让“远情”舒得更远，自然浑和又夺人心魄。（本文作者系山西省作协会员、祁县作协副主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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